沙坡尾(网络图)
疍家船旧影
笔者曾经在龙海采访过一位疍家老人。他在陆上已有房屋,但住不惯,又和老伴回到了九龙江上的小船。“我苦命,晕陆。”他苦笑说,“一上岸就天旋地转,睡不着。还是在水上踏实。”结束一种生活方式总是伴随着阵痛。但他的儿子儿媳留在岸上,已经习惯了坚实的大地。
1921年,九龙江上的疍家船——潘维廉先生提供
疍民是中国唯一一个水上族群,以船为家,在华南海湾和内河漂泊了一千多年,备受歧视。1949年后,政府推动他们上岸定居,完成了生活方式的转变,疍家船逐渐消失。
幸运的是,早期摄影师留下了许多照片,让我们得以瞥见百年前疍家船云集的历史场景。
19世纪,厦门港端午节。港中挤满疍家小船和舢舨——陈亚元先生收藏
1930年,福州,疍家女唱《咸水歌》——选自日本《亚东印画辑》
1876年,从仓山远望福州城内的一场火灾,江边停满了疍家船
——选自Edward Bangs Drew《杜德维的相册,1876-1895》
1918年前后,福州,闽江边的疍家船——选自《甘博的摄影集》第1辑
1930年,福州疍家船的水上生活——选自日本《亚东印画辑》
袁绶笔下的疍女
清朝诗人袁枚的孙女袁绶,在福建漳浦、福清等地生活了18年,有首《闽南竹枝词》(二首其二),全诗为:
满绣花鞋赤足拖,绵蛮鸟语唱新歌。
靓妆倚笑偎篷坐,道是南台科底婆。
■1942年,福州,洪山桥上,头上插着“三条簪”的能干的福州妇女背影——选自日本《亚东印画辑》
诗中提到的“科底婆”。仅从字面来看,指的是疍家女,是福州话。旧时,福州城里人称呼城外的台江疍民为“曲蹄”或“乞黎”,袁绶写成“科底”。福州《侯官县乡土志》称疍民“以舟为居,以渔为业,浮家泛宅,遂[逐]潮往来。江干海澨,随处栖泊”。由于这些疍民常年生活在自家小船上,“其脚常弯曲不舒放”,“闽人皆呼之为曲蹄……俗亦谓之为乞黎”。
19世纪中叶,福州西南郊外,闽江景色。江边整齐停靠着疍家小船。
——选自卢公明《中国人的社会生活》,1865年版
疍民,也称“蜑户”、“蛋户”,是旧时一支来源充满神秘感的水上居住族群。对疍民的研究,足够写本专著讨论。简单地说,旧时疍民不光福州台江有,浙、闽、粤、桂、琼等东南沿海诸省及香港皆有,只是名称各不相同。广西合浦称“蜑人”,他们冒着生命危险,潜海采挖珍珠。浙江富春江流域居住的疍民,称“九姓渔户”。闽东、闽南沿海居住的疍民,称“白水郎”。白水郎有独特的渔船“了鸟船”,头尾尖高,当中平阔,可冲波逆浪。
居住在漳州、厦门沿海的疍民,又称“钓艇子”,俗称“五帆船”,船上渔妇称为“白水婆”,以打鱼、载人往来维生,自相婚配,从不上岸。
《道光厦门志》记载,旧时,厦门港玉沙坡,聚居许多“五帆船”,船上的孩子见惯波涛,“十岁童子,驾轻舸,鸣榔下饵,掀舞波涛中,无怖”,令人佩服。“白水婆”还有一个非常浪漫的风俗:船上女儿长大、可以谈婚论嫁时,便在船头或篷顶,栽种鲜花一盆,名为“报喜花”。往来疍民一望便知,此家有女初长成。
19世纪法文书里的插图:疍家船。
——选自Forgues E. D.《开放的中华》(La Chine Ouverte),1845年版
对于旧时官府来说,疍民是化外蛮民,衙门禁止疍民上岸购房结庐、从事士农工商诸业,视同“贱民”;民间也绝不与疍民通婚,偶有婚丧祭祀大事需要人手帮忙,疍民只能充当出卖苦力的“贱役”。
1930年,福州疍家船。
——选自日本《亚东印画辑》
旧时福州民间,对疍民异常排斥。福州城外农妇“田婆”,梳田螺髻,插三条簪。台江疍民“卖鱼嫂”(曲蹄婆),则梳船帆型的半片髻(类似莆田农妇船帆髻/妈祖髻),不许插簪。清人记载说:“(曲蹄婆)有梳髻、带中簪者,田婆辄殴之。”如今看来,同是底层苦命人,相煎何太急?
文/萧春雷 供图/黄绍坚 部分文字有改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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